一進入魯班車站,我立刻向大鐘望去,開往巴黎的快車,還要再等二個小時又十分鐘。我感到精疲力竭,我怎麼消磨這段百無聊賴的時光呢?

這時候,看到一列出殯的行列從街角那邊轉過來。看看靈車也好,最少可以打發十分鐘。可是這出殯的行列,只有八個男人,其中一個在哭泣,其餘的高談闊論,竟然連一個牧師都沒有,行列行走得很快,很可能不舉行任何儀式。不是宗教式的埋葬。

 

 ~ 以上,節錄自莫泊桑「巴基斯特夫人」的開頭

 

 

我基於無聊和好奇,作出各種推斷,並且想要跟在後面,至少可以打發一個小時。

當靈車經過我前面,我裝出很傷心的樣子,加入了他們。

走在最後的兩人,驚訝地回頭看我,交頭接耳,又問了他們前面的兩個人,那兩個人轉頭用探詢的眼光看著我,我想我乾脆問清楚算了,行了禮之後我說:「我因為看到這是一支沒有宗教氣息的隊伍就自動加入,雖然你們送的這位先生我並不認識。」

「死者是個婦人。」

我忍不住再問:「為什麼沒有牧師跟著呢?」

「一言難盡,事實上是牧師拒絕讓死者進入教堂。」

這時候,走在我身旁的人,親切地低聲將內情告訴我。

「這個年輕的婦人是自殺死的,所以不能按照宗教儀式出殯,你看,走在最前面哭的那個人就是死者的丈夫。」

接著,他告訴我以下的故事。

 

「這個亞摩夫人是富商的女兒,她十一歲的時候遭僕人玷汙,幾乎被弄成殘廢,差點賠上一條命。惡僕被控施暴,起訴之後才知道三個月前就已經開始被蹂躪了。僕人被判無期徒刑。

鎮上的人也把這姑娘視為妖魔鬼怪,嚴禁自家女兒靠近,連別人家的女僕都避著她,她總是孤伶伶地跟在保母身旁。

這個姑娘就這樣長大了,她走在街上永遠是低著頭,一副難為情的樣子。其他的女孩並不像世人想像地那麼純真,總是用惡毒的眼光看她。還有人給她取了個綽號,叫她「巴基斯特夫人」,巴基斯特就是那個強暴她使她一生不幸的惡僕。

一般,「正常」的人是不會對有「前科」的人愉快地伸出雙手的,即使是自己的親人,富商夫妻就把自己的女兒視同從監獄出來的犯人。

 

【待續】

 

這個姑娘,臉色雖然蒼白,但身材修長,氣質高雅,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,她的美不會被掩蓋。

 

大約一年半前,這裡來了一位新鎮長,鎮長的私人秘書據說是在卡爾傑‧拉丹求過學,是位與眾不同的年輕人。這青年愛上了她。別人把她的過去說給他聽,他說:「這將是個很好的保證,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結婚前比發生在結婚後好。」他努力追求那個姑娘,終於結了婚。

人們逐漸忘了那件事,身為妻子的她擁有一般人的地位。

她宛如神一般的崇拜著自己的丈夫。

後來她懷了孕,當了母親,大家都認為一個女人成為母親,她身上的汙穢都可以洗淨。

就這樣,整個鎮,平靜無波。

 

前幾天,本鎮舉行敬神祭典活動,其中歌唱比賽由秘書保羅‧亞摩頒獎。比賽總有輸贏,但因為競爭,因為不服氣,或因為嫉妒,有人忽略了該有的禮貌。那位領二等獎章的領隊把獎章往秘書臉上丟,並且怒口出言:「這個獎頒給巴基斯特吧!」,人們突然失去禮貌,大家的眼光集中在亞摩夫人身上。

請問,你見過女人發瘋嗎?我目睹了這情景,亞摩夫人連續站起來三次,每次都跌回座位上,她大概想逃離,又明白沒法通過那些叫囂的人。夫人動彈不得,一直坐在那張豪華沙發椅上,彷彿已經成為觀賞的對象,她像遭強光照射一樣,不斷地眨著眼睛,也一直喘著氣。

亞摩先生扭住那個無禮之徒的脖子,大家紛紛圍過來,形成更大的騷動。

紛亂結束後,亞摩夫妻走在回家的路上,夫人一句話也沒說,只是渾身的神經裝了彈簧,不停地顫抖,她,突然越過橋的欄杆跳進河裡,她的丈夫連抱住她的機會都沒有。

說話的人說到這裡,就閉口不說了。隨後又開口:「站在夫人的立場,也許死是最好的一條路,因為這世上有許多事情是無法從人的記憶中消逝的。」

 

我們走進墓地的大門。

我懷著非常沉悶的心情等待著,直到靈柩葬入墓穴,我走到哭泣的丈夫身邊,用力握住他的手。

對方吃了一驚,淚眼矇矓看著我,說道:「謝謝。」

 

我不後悔我半路加入這出殯的行列。 

 

 

 

 

【2018, 8月27 ,補貼一個世界性的國際新聞,說的是「輸不起」。上文莫泊桑寫19世紀輸不起的悲劇】

 

佛州電競賽槍擊4死11傷 槍手是落敗玩家

 
 
 
 
世界日報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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