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海閃爍著耀眼光芒。遠處海面承載著好幾船隻。

有兩名在碼頭散步的年輕軍官,愉快的交談著。其中一名突然用力抓著同行的強恩‧魯諾爾第的手臂,低聲說:

「波凡索夫人來了,你注意看,她一定會向你投來秋波的!」

波凡索夫人挽著她的船王丈夫,迎面走來。

波凡索夫人,四十歲左右,有點兒發福,但還是好看,皮膚的嬌嫩不輸年輕姑娘,明亮的黑眼珠,舉止端莊高雅,被朋友們視為女神,公認是受人尊敬的女性典範,沒有一個男人在尊敬之外對她產生非分之想。

可是,這一個月以來,強恩的好友保羅一直堅持波凡索夫人對強恩的直視非同小可,他強調:

「我的眼睛不會看錯,真的,波凡索夫人很明顯地表示出她愛上你,徹底愛上了!品行良好的女性,從來沒做過錯事,也沒真正愛過的女人,四十歲是危險的年紀,容易失去控制,做出瘋狂的舉動。那個女人確實愛上妳,可以說是迷戀,你看著吧,她一定投入你的懷抱!」

那時,波凡索夫婦讓他們的二個十來歲女兒走在前,波凡索夫人一看到魯諾爾第軍官,臉色立刻變了,她的兩眼以喜悅的光輝用來回答他們的打招呼。中尉看在眼裡,不禁也想:

「她真的愛上我了嗎?」

可是,強恩‧魯諾爾第並不想隨便拈花惹草,他盼望未來有個平穩和諧的家庭生活,對於短暫的交往,甚至露水夫妻式的戀情,都覺得是一種麻煩。深怕會被糾纏得無處可逃。

於是他盡量避免和波凡索夫人碰面。

但是在一個晚宴上,他不巧地和波凡索夫人同桌。就好像是命中註定,兩人開始交往了。

 

每次約會,魯諾爾第都答應得非常勉強。但他深深感受到她所給予的愛,也不禁為自己的吸引力感到自豪。

他希望和波凡索夫人只保持友誼的交往,而不要再進一步。

有一天,他應邀前來,波凡索夫人卻昏厥在他的懷裡。魯諾爾第終於變成波凡索夫人的情人。

 

兩人的關係維持了半年,她對他愛得如癡如狂,獻出自己的一切,身體、心靈、名譽、地位、幸福──一切都投入熊熊烈火中,就像把財寶投入祭祀的火供。

而魯諾爾第早就感到不耐煩了。他心裡想自己是個英俊的年輕軍官,不乏恰當的愛慕者,如今卻像個俘虜,被拴得結結實實的了。

波凡索夫人常常這樣說:

「我毫不保留把一切給了你,你有甚麼不滿足的呢?」

每當她這麼說,他就想回她:

「可是我並沒有向妳索求甚麼,妳可以把給我的拿回去啊。」

波凡索夫人並不避諱旁人看到他們在一起,對閒言閒語充耳不聞。每天晚上她一定去他那裡,她把戀火燃燒得更加熾烈。男人厭煩這樣,而她總是說:

「我愛你!我愛你!……」如癡似幻陶醉不已

男人對他的朋友說:

「告訴你,總有一天我要把那個女人痛揍一頓,我受不了了,我一定要和她一刀兩斷!……要是你,你也會這麼做吧?」

「那是甚麼時候要一刀兩斷呢?」

「你以為說斷就斷得了嗎?她一心一意討好我,也不管我怎麼想,把一切丟給我,她的熱情令我痛苦……」

 

當魯諾爾第得知所屬連隊將要移防,他高興得跳起來,得救了!再忍耐兩個月,就得救了!

波凡索夫人聽到了這個消息,一進門,來不及脫下帽子,緊抓住對方的手,看著他的臉,用顫抖的聲音說出她的心:

「我要讓你看看一個女性對於至高無上的愛情所能做的證明,我要跟你走!我拋棄丈夫和孩子,我的名譽毀了,但是我得到了幸福,我就像把一個嶄新的自己交給你,我永遠是你的!」

魯諾爾第渾身冒冷汗,對這個「弱者的陰謀」他感到氣憤極了。但是,他很快控制自己,努力使她冷靜,用溫和的口氣拒絕她的犧牲,讓她知道這麼做多麼不明智,多麼不值得。

她睜著大眼睛,聽著,等男人說完,她說:

「你想做卑鄙的人嗎?想做得到女人的心之後就感到厭煩想要拋棄對方的人嗎?」

魯諾爾第繼續努力想讓對方了解,社會不容許他們這樣的人繼續生存下去,他們繼續下去會把兩個人的一生毀掉。

波凡索夫人堅定的不服從:

「只要我們相愛,那些都不重要!」

魯諾爾第叫道:

「那不行!我不願意!你聽著,我拒絕!」長期的積壓的怨氣爆發:

「呸!無恥!從一開始,你就不管我怎麼想,只顧自己愛得死去活來,要我帶你走,那是不可能的!」

波凡索夫人沉默了,眼光呆滯,臉色死灰,全身的神經和肌肉都扭曲了,沒有告別就走了。

那天晚上,波凡索夫人服毒了。救治了整整一星期,似乎沒有得救的希望。

街上的人都在談論這件事。大部分的人肯定那是發自內心強烈的愛戀,所有的人都同情她,也原諒了她。她所付出的代價太大了,就是有甚麼地方該受責備,也被寬恕了,凡是為了感情而自殺的女人,是不會被視為不貞的。人們把責難轉向不想再見到波凡索夫人的那個男人,認為一切罪過皆因他而起。

人們指責男人拋棄、背叛,到最後中尉的隊長也同情波凡索夫人,把部下叫到面前來,繞著圈子責備他。

連好朋友也這樣說:

「老兄!再怎麼樣也不能讓她難受得去自殺啊!你太愚蠢了!」

這樣的責難,讓好朋友也翻臉,最後這兩位好朋友以決鬥來解決。

決鬥的結果是魯諾爾第受了傷,大家都好高興,只有躺在床上的波凡索夫人知道他受了傷,為自己受了傷,她更愛他了。但是她躺在床上,直到部隊出發,她都沒再見到他。

 

魯諾爾第搬到利諾,過了三個月,有一天,一個年輕的婦人來訪,是波凡索夫人的妹妹。

她告訴他,波凡索夫人無法戰勝長期的痛苦和絕望,來日不多,但是在長眠之前,她只想見他一面,一分鐘也好。

經過時間的安撫、沉澱,魯諾爾第氣憤的心情已經緩和了,他為波凡索夫人感到悲傷,於是就出發前往亞布爾。

自認死期已到,波凡索夫人支開所有人,與此生最愛的人告別。

魯諾爾第內心感到無限的愧疚,撲在床上抽泣,一改過去的冰冷,熱烈的吻她,重新許下諾言:

「不,不,妳不能死,妳會好的!我們會在一起,我們相愛,永遠……」

 

探望之後,大約六個星期,女人追來了。變得非常蒼老,判若兩人,但是對他的愛戀之情更加強烈。

魯諾爾第遵守諾言,他們像合法夫妻般,共同生活。

原先責備他不該拋棄女人的長官,這次說他在搞不合法的男女關係,做為軍官,不能成為部下的典範,嚴厲的批評,魯諾爾第只好遞上辭呈。

兩人到地中海邊租了一幢別墅定居。

就這樣,又過了三年,魯諾爾第漸漸習慣他們的生活。

這時的夫人,頭髮已經白了。而魯諾爾第認為自己是個失敗者,沒有甚麼將來可言,對一切已經不感興趣了。

一天早晨,僕人交給他一張名片,「約瑟夫‧波凡索」,是她的丈夫!這個富有的丈夫對妻子的頑強一點辦法也沒有,現在又為什麼而來呢?

波凡索先生不肯進到屋子裡,就站在院子裡等。

「我不是為了責備你而來,事情的經過我非常清楚,我們可以說是受到命運撥弄的人,本來我也不願意來打擾,事情是這樣的,我的大女兒和一個好年輕人相戀,論及婚嫁,但是,男方家長以她的母親行為不檢,反對婚事……為了孩子,我希望你讓她們的母親回家……」

魯諾爾第心中一陣狂喜,就像囚犯聽到大赦一般,他真想去握住對方的手,擁吻對方。他說:

「請進到裡面來,客廳坐一下,我馬上叫她出來。」

魯諾爾第飛奔上樓,來到情人的房間門口,讓自己鎮定下來,裝出嚴肅的樣子對她說:

「有個人想見妳,現在人在樓下,據說是想和妳談談妳女兒的事。」

「我女兒的事?甚麼事?難道我女兒怎麼了?」

「是一件沒有你就無法解決的大事。」

波凡索夫人急急下樓,魯諾爾第抱著頭在椅子上靜靜等。

不久,樓下傳來爭吵聲,魯諾爾第走下樓看個究竟。

波凡索夫人氣憤地站在那裡,波凡索先生伸手拉住她的衣服,反覆說明:

「妳要明白,這樣一來,我們的女兒,妳的女兒的一生就要毀在妳手上了。」

夫人頑強地回答:

「我絕不回去!」

魯諾爾第急切地為那可憐的女兒,為那可憐的丈夫,以及自己,說出一篇大道理,勸她回她真正的家去。

絕望的波凡索先生也以過去親密的習慣說:

「我說蒂爾菲啊,妳該為女兒想想啊!」

夫人滿臉鄙夷,跑到樓梯上,罵起眼下的兩個男人:

「真是兩個卑賤的男人!」

兩個被甩在身後的男人,對看了一眼,雙方都帶著非常沉痛的表情。

 

波凡索先生拿起帽子,在魯諾爾第送他到門口的時候,一面鞠躬,一面說:

 

我們兩個人的運氣都不好。」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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