魯盧布爾夫妻二人同庚。
丈夫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,做棉布生意賺了財富之後在曼特附近買了土地,蓋了別墅。
房子四周有美麗的花園,有一座中國式涼亭,院子的盡頭還蓋了間小小的溫室。
魯先生身材短小肥胖,個性開朗。妻子很瘦,經常板著臉孔,但她也沒有辦法阻止丈夫高興。她把頭髮染了顏色,偶爾讀讀小說,雖然表示看不起那些小說,卻陶醉在小說的幻境之中。
她帶給人許多想像,因為她丈夫老是說:「別看我內人那個樣子,她很行的。」
可是最近,妻子常找魯先生的麻煩。
彷彿她內心深處有某種不可言喻的悲哀,使她痛苦,使她焦躁,也使她態度粗暴。
夫妻很少交談,偶爾開口,妻子的言詞尖酸刻薄,非常沒禮貌。不過,魯先生是天生的樂天派,妻子終究是沒有辦法阻止他動不動就發出笑聲的。
這位好好先生,可也不忘問問妻子:「妳究竟看不慣我哪一點?妳要告訴我啊!」
妻子的回答每次都一樣:
「沒甚麼,沒甚麼!就算我對你不滿,找出原由也是你的責任!我最討厭甚麼事都不懂,既沒精神又沒才能,連一點小事都要說了才知道的男人。」
魯先生雖然失望,但也照舊繼續過著他開心的日子。
到現在魯氏夫妻還是像一般恩愛夫妻一樣,睡在同一張床上,然而不開心的妻子總是想盡辦法欺負丈夫。
「你看你,跟豬一樣肥胖,把整個床鋪都占去了。」
「你的背老是出汗,跟豬油一樣,你認為我會舒服嗎?」
要是她找到一點藉口,就會強迫已經上床的丈夫起床。例如,要他去拿忘在樓下的鼻煙壺啦、花露水啦、甚至半夜想讀報,其實她都是先藏起來了,再等著痛罵好不容易才完成任務的好好先生。
她最常這樣下結論:
「像你這種人,多動一動也好,會瘦下去的。否則,再胖就像一塊海綿了……」
除了要丈夫起床去找東西,她偶爾說她胃痛,把丈夫叫醒,要他用法蘭絨沾可羅尼酒揉她的肚子。魯先生非常擔心,細心照顧她,還問要不要叫醒女僕莎勒絲特,
這麼一說,妻子就火冒三丈:
「我沒事了,傻瓜你快睡吧!笨蛋就是沒用!白目是連揉老婆的肚子都不會!」
一天晚上,跟平常一樣,妻子又把丈夫搖醒,這次可比平常更粗暴,魯先生嚇得立刻坐起來:
「怎麼回事?……怎麼回事?」
妻子在耳邊小聲說:
「房子裡好像有甚麼聲音。」
妻子經常這樣嚇他,他平靜地反問:
「怎樣的聲音?」
妻子全身發抖:
「我聽到了……,是走路的聲音……」
他不肯相信:
「有人?怎麼可能?會是誰呢?不會有人的,妳一定是在作夢。」魯先生又鑽進被窩裡去
「你這個人,還是個膽小鬼!我可不願因為你的膽小而被殺……」 說著自己下床,拿起壁爐的火鉗,到門邊,擺出戰鬥的姿勢。
看到妻子這樣勇敢,魯先生難為情了,頭上還戴著棉質的睡帽,在妻子的對面擺好架式。
兩人屏息等了好一段時間之後,妻子回到床上,但還堅持她的主張。
第二天 ,魯先生敬鬼神而遠之,不提昨天夜裡的事情。
可是,夜裡,妻子又搖醒他,上氣不接下氣:
「有人打開通往院子的門……」
魯先生看到她又是這樣,以為她患了夢遊症,想著如何使她清醒脫離幻聽,卻真的聽到房子牆下傳來輕微的聲音。
魯先生來到窗邊,不錯,月光下一個白色身影輕輕移動。
地主階級的人,看到有人侵入自己的土地,心中馬上升起憤怒,一定要讓入侵者知道厲害!拉開抽屜,拿出手槍,飛奔下樓。
妻子在房間等著,五分鐘、十分鐘、十五分鐘……,令人膽顫心驚,恐懼貫穿她全身。她期待聽到裝有六發子彈的槍響,這樣就可以知道丈夫正在作戰,正在保護自己。
這寂靜,令人害怕的沉默,使她受不了。她按鈴叫女僕莎勒絲特,莎勒絲特沒有來,也沒有回答。她又按了一次,還是沒有任何回應。
妻子把火燙的額頭壓在玻璃窗上,想看清楚外面的黑暗,可是她只看見灰色道路旁的黑色樹影而已。
鐘敲了十二點半,丈夫已經出去好長一段時間了,她想再也看不到他了,妻子忍不住跪在窗下,嗚咽起來。
突然,兩記輕輕敲門聲,是魯先生,魯盧布爾先生!
妻子的悲傷馬上消失,她說:
「你跑到哪裡散步了?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,不管我死活,有沒有我都一樣……」
魯先生抱著肚子笑,把事情說得上氣不接下氣:
「那個…莎勒絲特…在,溫室……和…男人…幽會……如果妳知道…我看到的……」
妻子氣得幾乎無法呼吸,她說:
「你手裡拿著槍,還不把他殺了……在我家裡……啊……在我家裡!」
可是,魯盧布爾先生手舞足蹈,興奮極了,一把抱起妻子,妻子甩開他的手:
「莎勒絲特,我一天也不能留她,不,一個小時也不行……馬上把她趕走!」
魯盧布爾先生摟著妻子,吻像雨點不斷地落在妻子身上,這是發出聲音極其用心用力地親吻,妻子嚇得渾身無力,沉默了。
早晨九點半了,平時早起的主人卻一點動靜也沒有,莎勒絲特來敲臥室的門。主人夫妻還在床上,親暱地依偎,愉快地交談。莎勒絲特一時手足無措,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:
「夫人,咖啡煮好了。」
魯盧布爾夫人以極其溫柔的聲音說:
「拿到這兒來吧,昨晚沒睡好呢。」
從此,
魯盧布爾夫人不再脾氣暴躁了。
莎勒絲特得到加薪。
魯盧布爾先生也瘦了下來。